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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海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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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片遍地黃金的土地,每年都有好幾艘商船從大海深處滿載而歸,黃金、寶石和醜怪的奴隸成為靠海城鎮的特產,那些在內陸價值連城的珍寶在大海深處仿佛隨處可見,海外居民高鼻深目,膚色或煞白或漆黑,一塊最劣等的茶磚都能從他們手裏換到大塊金銀或者成群的奴隸。

火辣辣的陽光灑在沙灘上撿拾海貨的人們身上,黝黑的皮膚仿佛抹了油一樣閃閃發亮。這群人中,卻有個極其怪異的家夥。他身材高大,皮膚白得像海裏來的白種人,穿著昂貴的絲做成的衣服,坐在沙灘上唯一一把遮陽的大黑傘下面,面前支一張桌子,桌子上居然是寫著文字的紙。

沙灘上最體面的人就是那些來收購新鮮貨的商販了,但來來往往的商販不信任本地人,傳說中他們會帶著最吝嗇的賬房,死命搜刮這群海上過活的老實人的血汗錢。能讀會寫的秀才找不到活兒幹,大部分都上了船,或者在鎮子裏幫人寫信,根本不會來這酷熱的沙灘。

有幾個眼神好的孩子一直站在礁石上往海上張望著,遙遙瞧見海面上出現一點黑,立時抖擻,再過一柱香時候,能看見那面黑色旗幟,興奮地歡呼起來:“海賊張的船回來了!”

埋首書寫的秀才聞言擡起頭,露出張和海外人截然不同的清俊臉孔,他兩頰深陷,眼圈青黑,看上去就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他從桌子下拿起藥箱,把桌面上那些亂糟糟的紙張和獸皮都放進去,一瘸一拐地從桌子後面走出來,周圍人這才知道,這竟是個瘸腿大夫。

“你!”剛才第一個看見海賊張的船孩子瞧見他的臉,瞪大了眼睛,“你不是海賊張的船醫嗎?”

葛昏曉的眉頭幾不可見的壓了壓,背著沈重的藥箱往海邊走。

不等他的百納底布鞋沾到沙灘潮濕的沙子,一個古銅色的強壯男人從大海裏鉆出來。他的頭發濕漉漉披散在肩頭,上半身沒有穿衣服,海水沿著他性感的肌肉線條流淌,粗糙的麻布褲子緊貼在身上,褲管挽起露出一雙赤足。

“老病鬼,老子回來啦!”他歡快地踩著水撲向幹凈整潔的船醫,滿身海水毫不客氣地蹭了船醫一身,興奮地道,“這回遇到了博西國使者的船,他們帶了好多紅色的酒,還有假水晶,咳咳咳……我沒病!苦死了,不喝!”

葛昏曉不理他的掙紮,確保準備好的藥汁全部倒進張妄的喉嚨裏,才用袖子擦了擦臉上混著沙子的海水:“這次沒受傷?”

張妄嬉笑著張開手臂轉了個圈,連個小擦傷都沒有。

他赤裸的上半身健壯如同海外人推崇的神明,海上烈日曬出的古銅色臉龐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曾經威嚴不可直視的雙眼閃爍著孩子般簡單而明媚的笑意。

當年他們來這裏看海,灰白的沙地和時不時湧上沙灘的海水,以及那遙不可及的海平線,都是皇宮裏從未見過的奇景。

連續七天在蹲在集市裏聽老海賊講海上故事的張妄最終決定奔向大海,而對神秘植物很感興趣的葛昏曉也順勢成為了海賊船的新船醫。

大海給兩個心高氣傲的年輕人當頭澆了盆冰水。和陸地上人與人的爭鬥不同,在大海上,人需要和天鬥,和海鬥,和命鬥。再強壯的戰士都可能因一場暴風雨而病死,再淵博的學者面對海流變化都束手無策。

葛昏曉還好,雖然苦於物資不足和對海外草藥的了解有限,但適應了搖晃的船板後,他憑著針灸和正骨也受到了海賊們的一致推崇。張妄卻吃足了苦頭,他會殺人,卻未必會在海上殺人,會看地圖,卻不會看海圖。這反而激起了張妄的鬥志,他仿佛又回到小時候剛離開皇宮的時候,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只有眼前的一片海闊天空。

比當年更加自由,沒人知道他是誰,沒有地方非要他回去,沒有責任需要背負,以後他的肩膀上,只放他親手壓上去的人和事!

張妄花了三年在海上闖出名聲,在第四年從老船長手裏接過海賊船——那時候已經是個船隊了,招收的加上收編的,足足五艘船——成為海上大名鼎鼎的海賊張。

如今陸地上越來越亂,到處都在打仗,很多人背井離鄉來到海邊討生活,海賊們的來路更加覆雜。這次葛昏曉受傷,就是因為幾個染病的人不願意自己跳海,非要留在船上連累大家,甚至挾持船醫試圖和張妄談條件。

當然海裏也不平靜,海外幾個小國聯合組建了海軍,已經有幾股小規模的海賊被他們滅了。他們還會偽裝成本國海賊來近海打劫,極大的破壞了本國海賊和商隊之間的協議。

張妄作為近海規模最大的海賊船長,混不下去的小股海賊紛紛來投,在他正面和外國的聯合水軍幹了一架並且把水軍打殘後,海賊張的名頭響徹海外諸國。現在他手握十餘艘大船,二十多艘中型船,是海上名副其實的霸主。不少人都在推測他什麽時候稱王。這次他上岸來,就是和那些商隊、小海賊們“協商”的。他覺得商人們組成的“商團”不錯,完全可以發展到海賊的領域裏,到時候他該給自己起個什麽名號才配得上所有近海海賊首領的身份?

稱王?忒俗。倒是那個商團團長,好像很有意思的樣子,他們是海賊……海賊團長?

正想著,巨大的藥箱被葛昏曉砸在他腦袋上。

海上的大太陽都沒能讓老病鬼那身白得跟鬼一樣的皮膚稍微黑一點,最多從“下半年就要病死”變成“明年可能病死”。

海賊張把自己的海賊船都丟在港口,打著赤膊,帶著滿身海水的腥味,興高采烈地背著藥箱跟在葛昏曉身後走進城鎮。

每個海賊們回來的日子都是城鎮居民們的節日,海賊的家人們欣喜於頂梁柱全須全尾的回來了,商販們則趁機大賺一筆。船上好多人連搶到的是絲還是緞都分不清,更別說茶磚的優劣,金銀的純度了。葛昏曉和張妄一路上都能聽見商販們在商量符合擡高價格,以次充好忽悠上岸的海賊們。

和每個從海上歸來的日子一樣。

即使弄了個海賊團,也不會有什麽變化。

張妄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他越想越不開心,興致缺缺,百無聊賴。

“老病鬼,我膩了。”他突然道。

葛昏曉很習慣他說風就是雨的性子,平靜地和他商量:“跟著你的海賊們怎麽辦?”

他早料到張妄沒長性,前幾年海賊最紅火的時候就去鐵匠鋪子給他打了個小金印,專門做了個掛環兒,就等他不想幹的時候掛房梁了。

“你兒子不是喜歡嗎,送給他好了。”

葛昏曉和邱月的兒子,取名葛浩仁,老病鬼希望兒子能繼承自己的醫術,當個真正懸壺濟世的神醫。可惜,被張妄養成了個大號熊孩子。沒張妄年輕時聰明,卻一樣的熊。

葛昏曉還低頭琢磨著海賊的繼承問題,就聽張妄接著道:“對了,這回出海他遇到個女人,再過幾個月你就能當爺爺了。”

老病鬼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了,一把抓住張妄的胳膊:“你說什麽?”

“他讓我給他保密,”張妄笑出滿口大白牙,“但我覺著他都決定和那女人過日子了,不告訴你多不好。”

葛昏曉的人生目標就是混吃等死,特別沒追求,若說有什麽能讓他奮鬥一下,就只有他那熊兒子了。

他拉著張妄直撲港口,沙灘上還一瘸一拐的腿跑起來賊利落,正瞅見葛浩仁小心翼翼地扶著個渾身黝黑的女人下船。

那女人是真黑,黑得都看不清臉,只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對比之下極其詭異。反正在葛昏曉眼裏,簡直黑釉花瓶成精,還是化形沒化好的!

“我就說你這身皮太白,天天看著容易做噩夢,你看浩仁這不就被你白出這麽個喜好來了嗎?”張妄在葛昏曉身邊念叨,“你放心,等孩子生下來,你倆的膚色混合一下,估計和我差不多,絕不會被人當怪物。”

葛浩仁看見葛昏曉,連忙擋在媳婦前頭,道:“爹。”

那黑媳婦大概聽不懂這邊兒的話,見丈夫渾身肌肉都繃緊了,握住綁在大腿上的匕首,戒備地看著葛昏曉。

葛昏曉氣得雪白的臉都紅了,手指顫抖地指著女黑人:“她誰?”

葛浩仁梗著脖子大聲道:“我媳婦兒!”

“你再說一遍!”

“我媳婦兒!”一遍還不夠,葛浩仁抓住黑人的手不停道,“我媳婦兒,我媳婦兒,我媳婦兒,我媳婦兒……”

在接連不斷的“我媳婦兒”聲中,葛昏曉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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